□ 张勤

　　以前乡间有句话叫空心饿肚皮，表达的意思跟饥肠辘辘差不多。乡人语境中，谁对你说空心饿肚皮，谁就表达着对你的关切之意。

　　读小学时，我和很多同学一样，为了省搭伙费，没有选择在学校食堂吃午饭，一般中午是赶回家吃饭的。遇到下雨天也会带着饭上学去，有一次路滑摔了一跤，书包、衣裤上都是泥浆，带的饭也洒了。那天午饭时，我望着教室外淅淅沥沥的雨，愣着不知该怎么办。班主任杨老师见了就问我怎么不吃饭。我就把上学路上摔跤的事说了。杨老师问我，人没受伤吧？接着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拿出两个杏仁酥饼，还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对我说，空心饿肚皮怎么行，下午还有好多节课呢，把饼吃了吧，以后赶路要小心点。那天虽是下雨，但我的内心却是晴朗温暖的。因为这次经历，让我至今见到杏仁酥饼都有一种亲切感。

　　那时物质匮乏，加上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消化功能很强，所以到放学时肚子老是饿得咕咕叫。一到家里就爱找吃的，好在，每次都不会让我失望。奶奶已为我准备了一份自制的小点心，摊面饼、油炸糕、小圆子、蒸山芋、芋艿等都有。食物随季节变化，不变的是，都能填一下我的肚子。用奶奶的话说，正在长力头上（生长发育）的小囡空心饿肚皮，一定要垫一垫的。虽然没有吃得多饱，但有了这些食物充饥，好似缺电的电瓶车充了一个小时的电，未能充满，却也能继续赶一段路了。肚里有了食物，人的精气神就大不一样，力气有了，精神足了，心也定了。放下书包，吃过点心，就要利用好这放学后的一点傍晚时间，迎着晚霞背上草篮去割兔子草，把拴在外面吃草的羊牵回家。帮家里分担力所能及的家务，是那时每个乡间长大的孩子每天要做的事。

　　乡人说空心饿肚皮，并不只是嘴上客气，而是会落实到行动中，张罗着设法款待你。有时家里客人来访，在饭点前来的，自然要留下来吃饭，在午后来的，也会说空心饿肚皮，吃了点心再走。否则什么都不吃，茶也不喝一口就走了，主人觉得说不过去，客人也自觉来去匆匆，不够礼貌。所以就要坐一坐，喝一口茶，吃一份点心，闲聊几句才好。总之，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就走。

　　乡人朴素地认为，吃得下，做得动，就说明身体处于最佳状态。经常处于空心饿肚皮状态的人，总有一股敢想敢干，吃苦耐劳的品质。田间干活，看天吃饭，天气预报说明天要落雨，开夜工也要把割好的稻子收拢堆成稻垛，把开得雪白的棉花抓紧时间采摘回来，把田里的出水沟开挖疏浚。想要做的事，锚定目标不放松。待一切完成，天色向晚，这才想起自己还空心饿肚皮呢，赶忙回家吃夜饭。哪怕饭只是一碗淘茶饭，菜仅有一根萝卜干，却并不妨碍吃得有滋有味，因为肚皮饿了，心里畅快了，吃啥都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