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铮 上实东滩高中 高一(3)班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富春江流经的地方,山色翠绿。我们到达梅城镇的时候已经是立秋后,这时两岸的青山已经绿得不算纯粹,夹杂着些暗棕,像鸿雁的羽色,在蓝天绿水间显得恢弘而自由。
江南深夏的骤雨是天上神仙对弈满盘皆输后恼羞成怒打翻下来的十万棋子,干脆利落,肆意宣泄着足以翻乱红尘的怒意,唯有富春江深邃宁静的水,流淌着,化解了,承受了墨云沉浮,白雨跳珠。
我们所住的酒店在建德绿道深处,工作人员开着接驳车往返在小路中,西边是山崖迭起,东侧是江水滔滔,雨点滴滴答答从绿叶层层蹦下来,落到身旁。我一只手搂紧了背包,害怕它被雨淋湿,一只手举着手机,拍着追着车前进的绿波,移步换景间,雨停留在我们的身后,酒店到了。
酒店是一座四层白色小楼,客人不多不少,面对着一处小湾,黄色和蓝色的塑料踏板透露出这里大抵是一处废弃的舟船码头,湾上架着座拱桥,桥上有无名小亭,檐角飞起。桥和富春江此处的流向平行着,也在共分一处山水色。不同的是湾中的山势减缓,向后仰去,符合人体工学地瞧着前方流去的水,显出慵懒温暖的神态来。
我常说,客观的以及我主观的最好的风水,就是背山面水之势,维多利亚港如此,富春亦如此。严子陵大概就是看中了这点所以来此隐居的罢?山高水长之处,生灵的性子都会被温养得柔和起来,绿道上的毛毛虫和蛤蟆尚且变得悠然自得,憨态可掬,更不提阵阵出入山林的飞鸟,大雨前后的蜻蜓,和少许游人了。
我本来是“特种兵式旅游”那一类游客,但是在酒店房间安顿下来的时候,雨点打在山脊上、屋檐上、树顶上,落地窗幽幽透过青绿色,静谧祥和,我突然想到,就这样顺其自然地休憩和漫步,山水伴我,我伴山水,也不失为一次“名士风骨”之行。
酒店的饭菜是留在这里工作的两位叔叔自己做的,不精致,但是可口动人,有恰到好处的家的味道。朋友前几天刚拔完牙,此刻腮帮子肿得如同仓鼠一般,只能吃些温和软烂的东西,他们就端来一锅香喷喷的面,佐以豆角、鸡蛋。门外雨霖铃,本来是有点寒意侵人,但一口面下去,冷也忘了累也忘了忧也忘了,朋友更是连拔牙的疼也忘了,浙东的菜系尚未尝到,我们便已经对山水甲天下的富春留下无穷的温暖印象,值得回味,无论是面是人还是景。
沿着富春江往上,这里的江变得更蓝了,换了个名字叫做新安江。农夫山泉、新安江水库都在这里,再往上走就是千岛湖,不过我们走到新安江水库就收手,因为挑中了这里的水上森林公园。从环山的路斜着走下去就到了新安江边,这里几乎是完全贴着江面了,一整块的亲水平台,沙滩,小溪,露营区,还有一处冬泳的地方。虽说冬泳,但夏季这里的人依旧很多,大多是建德本地人,带着小孩来此戏水,怪不得都说浙江人很重视游泳训练。
我和朋友也脱了鞋子坐在水边,这里的水常年在4度左右,一开始把脚放下去会冻得一哆嗦,再放一会渐渐享受起来,再放一会脚就苍白了,嘴唇也泛紫泛白了,这时必须把脚收回来了,虽然对这种自由的感觉依旧意犹未尽。江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两只游船,有人在玩水上滑板,更多人撑着皮筏艇,胆大的划远些,胆子小点就在公园近处,掉下水扑腾扑腾怎么着也能回来。这种“扑通扑通跳下水”的场面对于我这种虽然会游泳但胆小怕水的人看得是心惊肉跳,而朋友这种有过掉河经验的东北虎妞已经是艳羡不已,甚至跃跃欲试了。
江上起雾了,青山隐在雾中退场,清寂渺茫,树林、毛竹掩映,为白雾打上一层绿意盎然的底色。游船从雾中开过来,宛如仙境旅客。云层变换日色,当然这时太阳已经有了颓意,唤出一番清冷的模样。我们好奇地问公园里的大爷为什么要这么早收摊?大爷一撇嘴,一白眼,指着天上说:“要下雨了看不出来吗?’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都不懂吗?”我们看着阴沉的天,面对着大爷的诘问哑然失笑。急急忙忙上车,行至半路,雷声一声大过一声,轰隆隆直作响。趁着雨还没落,我们赶紧停到附近的商场去买晚上的夜宵。时间紧迫,我和朋友分头行动,在不熟悉的城市中焦急地等红绿灯时,一声巨大的雷好像炸在耳边,我一瞬间感觉自己已经迷失并且永久地沉沦在这个江边小城里,自然的一切都在拉我入伙,告诉我,留在这,这里是天地山水坐镇的地方,人要靠这些活下去,活得潇洒,活得自在,活得足以站在从未谋面的地平线上尽情地享受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又是惊雷一声,大雨倾盆落下。这局又是谁输了?
再一次走入富春江的时候,我又问起妈妈那个问题:“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那像我这种都喜欢的呢?”妈妈说:“那你就是,大人才做选择,我小孩子都要。”云山江水,满目青绿,山叶萧萧落下,鸟雀簌簌而起,再给我一千年的时间,我也愿化作新安、富春、钱塘一江三折,等一声夏雷,等一支潮信。不,不用说一千年,就算一万年,就算化作山林里的一棵毛竹、一只野兽,一颗浮萍或者逐水而去的绿叶。沧沧泱泱也好,浩浩汤汤也罢,庞然也好,渺然也罢,只要在这山水中就够了,只要伴着山水,无谓仁智,然后方知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