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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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9月20日 星期六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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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污记

  □ 施炳刚

  崇明岛上的乡人,把小型鸟类唤作“将”,比如麻雀就叫麻将,而那鸟粪则呼为“将污”。倘若这“将污”落在人身上,便成了不祥之兆,非得讨来百家米,煮了吃下,方能消灾。此风俗不知起于何时,但至今犹存,且颇有些意思。

  我岳家姓柏,与“百”同音。于是乎,四邻八舍凡遭“将污”之灾者,必来柏家讨米。讨得柏家米,便算讨得了百家米,余下象征性地跑几家,等于省却了要再跑九十多家的麻烦。柏家也就成了“将污”灾民的福地,一年到头,讨米者络绎不绝,每月总有几回,积年累月,竟有数十次之多。

  讨米者来时,往往神色惶急,仿佛那“将污”是什么了不得的祸事。他们手持小碗,现在基本改用“马甲袋”,口中念念有词,大抵是些消灾祈福的话。岳母总是笑眯眯地舀上一勺米,倒进他们的碗里。那米粒白生生的,从勺中滑下,倒像是把什么灾祸也一并舀走了似的。

  我想,这风俗大约与古时“禳灾”之法相通。《周礼》有云:“以荒礼哀凶札”,便是要禳除灾异。只是古人用牲礼,今人用米;古人向天祈求,今人向邻居讨要。方式虽异,其理一也。又想起《荆楚岁时记》中载有“百家饭”之说,小儿体弱多病,便向百家讨米煮饭,吃了可保平安。崇明这“百家米”的做法,倒与之暗合。

  柏家人对此从不厌烦。现今日子好了,一勺米算不得什么。况且能为人消灾,何乐而不为?讨米者得了米,脸上便显出宽慰之色,仿佛那看不见的灾祸已经远离。他们道谢而去,背影里都带着轻松。

  有一回,我问岳母:“这‘将污’当真如此不祥?”岳母笑道:“谁知道呢?横竖给把米,人家安心,我们也积德。”这话实在。风俗之所以为风俗,未必因其灵验,只因它能安人心罢了。

  夏日的午后,常见麻雀——哦,该叫“麻将”——在屋檐下跳跃。它们忽而飞起,忽而落下,全不顾忌“将污”可能造成的恐慌。而柏家的米缸,永远为这些潜在的“祸端”预备着一份“解药”。近年来,崇明岛致力于建设世界级生态岛,林木葱郁,湿地增多,鸟类的栖息环境愈发优越。“麻将”们数量见长,飞翔的身影也愈发常见。乡人虽频频中招,却也从无怨言,反倒暗自欣喜——这“将污”之扰,不正是生态昌隆的明证么?鸟雀无惧于人,人亦容鸟雀于侧,倒也应了那句“天人合一”的古话。

  细想来,这风俗倒也温厚。灾祸无形,人心有惧,以一勺米为媒介,将恐惧化解于邻里温情之中。较之古时大张旗鼓的禳灾仪式,这法子更显得朴实可亲。

  每见讨米者满意而归,我总想起那句老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柏家虽非刻意为之,却实实在在地成了乡里的“解厄站”。而那“麻将”们,依旧在天空自在飞翔,偶尔投下“将污”,全然不知自己竟成了维系乡谊的纽带。

  鸟雀翔集,是生态之福;百家米香,是人心之善。风俗如桥,连着古与今,也连着人与自然。柏家那一勺米,舀起的不仅是禳灾的祈愿,更是一份对生命的敬畏与共生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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