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立
每次,我在菜场看到那些粗壮的春笋,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吃崇明岛上外婆家那些细小的春笋。
那一片外婆家老宅边的竹林,都是些细细长长的竹子。春天,外婆带着我和表妹一路闻着油菜花香往竹林的方向去。去干什么?我嘟囔着。挖春笋呗!外婆手挽一个篮子,篮子里还有几把挖笋的小刀。到了竹林前的空地上,外婆又和我们说:“挖笋时要注意,看到冒尖的笋头,先挖开两边的土,再往深处把它挖出,还要小心踩到还没冒头的春笋……”我不等外婆说完,就叫:“没问题没问题。”
问题很快来了,我的脚踩进竹林中没几步,就听外婆的一声呼喊:“脚不要动!”我刚要放下的脚,摇摇晃晃地悬在半空中。外婆说:“你没看到,你脚下有一根春笋,要被你踩了,它没几天就会烂掉。”我不信说:“没有吧?”我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在旁侧位置,用小刀拢开被枯黄竹叶盖住的泥土,果然冒出一根小小的笋头,往下挖,一根萌长中的春笋跃然眼前,小小的细细的,像成长中的孩子。“我说的没错吧?”外婆说,“你既然挖开了,就把它挖走吧。”“可它太小了。”我说。“再小也可以吃,别浪费了。”外婆说。表妹也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帮我一起挖出这根小小春笋。
带了一篮子的春笋回家,我知道,外婆一定又给我们烧她那道拿手菜:雪菜炒春笋。那个让人掉眉毛的鲜味,让我早已馋涎欲滴。
雪菜是早就腌制好的,外婆从门口的罐子里取出几棵,走到几步外的河边清洗,又在自来水上又冲洗了一遍,在砧板上切碎,放进碗中。接下来就是切春笋,切春笋前先要把它外皮剥除。先前我和表妹抢着剥笋叶,但硬实的外笋叶让我们剥得很吃力。外婆看我们笨拙的样子,笑着说:“看我的。”只见外婆拿起刀,从笋背中心划开,继而轻轻松松地把笋叶剥下了。在我们瞠目结舌下,外婆又将剥好的春笋切成两半,刀口朝下,将春笋切成一片片。很快,七八根细长的春笋在外婆刀下成了一整碗的笋片。
起火,倒油。灶台里的火很旺。锅上已经冒起了让我紧张的热气,油也像是随时要炸开一样。外婆依然不慌不忙,将切碎的雪菜轻轻倒入,随着雪菜与热油“短兵相接”,“嗞啦嗞啦”的声音顿起,我和表妹往后退了好几步。外婆轻轻一笑,翻炒几下雪菜后,将洗干净的笋片倒入,又一番翻炒,锅里“嗞啦嗞啦”声此起彼伏。烧了一会,锅里原来笋片自带的水差不多干了,外婆又加入水,再放入盐糖。远远看着浮在水面上的雪菜和笋片,想着马上可以吃到这人间美味,我又不由得咽了几下口水。
上桌的那盘热气腾腾的雪菜炒春笋,果然是无比美味。细小的笋,自家腌制的雪菜,和普通的盐糖,却在这后来的好多年中,我走遍了城市最知名的饭店,再也尝不出那样的美味。
用一位好朋友的话说,最简单的食材,烧出的是人间最不一般的美味。老宅的细小春笋,自家腌制雪菜,农村灶台……那就是外婆烧的雪菜炒春笋的专属味道。
我记得,我还问过外婆:“为什么要叫春笋,而不叫竹笋。”外婆说:“因为呀,这是春天的味道。”
春笋正当时,和亲人们一起品尝春笋,享受这份春天的美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