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斌
淅淅沥沥的春雨越下越大。到永嘉书院景区时,小雨成了中雨。
迷濛春雨中,不知书院的大门在何方。看到的只是身边的楠溪江和远山的烟雨濛濛。
江边,泊着十几只竹筏子,顶上红色的雨篷,在雨雾中特别显眼。有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迎上来揽客。斜雨侵袭,雨伞已经力不从心,我的鞋子浸湿了。开初,我真无意淋着雨,在江上漂流。觉得春光明媚的日子,才适合坐竹筏,水色天光,得心旷神怡的自在。但女人的意志很坚定,追着、缠着我们不放。雨天游客寥寥,好不容易逮着我们几个,岂能一场空?
我问:“什么价?”
“六十元。”
“多少时间?”
“半个钟头。”
“哪儿结束?”
“上面水坝。”
我想,来永嘉一直念着楠溪江的好,春雨中坐楠溪江江上的竹筏,也是一种特别的经历,错过了后悔。
“好吧。上竹筏!”
四人冒雨上了竹筏。竹筏上没有一处是干的,几排竹椅,全被雨水淋湿。顶上罩着的红雨篷,不断往下滴水。人尽量靠里坐,还是无法躲避雨与湿。密密雨雾,很快就打湿了照相机的镜头。
一个年纪约六十的船工,用长竹篙撑着江底,竹筏慢慢向上游移动。
天地之间的一切,全罩在烟雨中,朦胧如梦。云雾缭绕的远山,只有淡灰色的轮廓。江对岸的绿树,成了横向的厚重的涂抹,根本看不清春树枝叶的欣欣向荣。但它们默默地享受着春雨的滋润,我想象得出枝叶的愉悦。雨水在江面上滴成白花花的一片,夹杂一条条的绿带,后者应该是江流的杰作。
宽阔的江面上,唯有孤独的一只竹筏,载着几个不怕雨淋的人,施施而行。雨雾似轻纱,变幻无穷。山峰忽隐忽现,恍兮惚兮,如含羞的少女,非水墨画家所能表现。我自然没经历过晴天的楠溪江漂流是何感觉,我只是觉得春雨中坐在楠溪江的竹筏上,有一种别样的体验,很难得且印象深刻。竹筏、竹椅、红雨篷、远山、近树、衣服、鞋子、照相机……全是湿漉漉的,连楠溪江水,也是湿漉漉,特别的湿漉漉。烟雨朦胧中的江南水乡有多美,只要坐一次楠溪江上的雨中竹筏,就会找到答案。
竹筏往上移动了约三百米,遇到江中人工筑的石蹬,便靠岸了。
上岸后,仍沿着江边往上游走。走了四五百米,见江面上有一连串的石蹬,高出水面约尺许,江水从石蹬中间挤过,快速奔向下游。石蹬右侧,有两条石桥联通两岸,供行人往来。
渡江到了对岸,永嘉书院在焉。书院有好几栋新房子,散落在庭院各处,白墙黑瓦,颇为精致。参观其中一栋楼,里面有奇石馆及介绍永嘉学派代表人物的展览馆。据熟悉书院建设情况的一老年游客说,老书院在温州,这个书院为新建,投资12亿人民币。
出了展览馆,沿一条溪水前行,见水势汹涌。越往里,水声犹滚滚惊雷。抬头看,前面两山中间的峡谷里有瀑布喷泻而出,高约百米。由于昨夜及今天一直下雨,瀑布的水量奇大,似银河决堤,声震天地。相距尚有百米之远,冷风挟着水雾直罩过来,根本无法遮挡,急忙退避三舍。
永嘉书院给我的印象是周边环境极佳,书院内容一般。看永嘉书院,是一桩“买椟还珠”的买卖。书院本身不足观,但山水太值得观赏。山色秀美,瀑布壮观,楠溪江碧透,使人流连忘返。永嘉书院占了大片佳山水,才变得值钱。
下午,雨停了,在山里转。看远山,山山云雾缭绕。司机金说,为你们服务了几天,知道你们最想看什么风景,我要让大家不仅满意,而且满足。司机金算是个知趣之人,明白我们喜欢原始状态的古村寨,昨天送我们进了暨家寨,让我们满足了一番。
“还有使我们满足的地方吗?”
“有。”
果然,满足的地方又来了!
车停在简易公路边上,下车一看,路东几座山峰,山头呈卵石形,高约二三百米,有远有近,高低错落。山顶上覆盖着绿树,山壁陡峭,山体以黑色居多,像有一双巨手,把巨量的墨汁从山顶倾倒下去,任其自然流淌,山体由上至下,一条条的黑墨淋漓。没有淋到之处为土黄色。云雾在山间升腾,山峰若隐若现,似一幅巨大的泼墨山水画。
我记住了这幅山水图的名称:崖下库。
我们看到的是崖下库的西侧,是雨后云雾缭绕中的崖下库。我猜想,崖下库一定有入口处,或许入口在它的东边。也应该可以登上去,可以近观它的美妙。当然,或许来日会有机会,欣赏它在晴天的风景。但即使是雨后的崖下库,它的独具个性的美,也已经使我们满足。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永嘉山水与古村,已经让我赞叹。司机金说,永嘉三百多个景点,可以看上一个月。真不愧是杰出的山水诗人谢灵运当年流连忘返的地方!《宋书·谢灵运传》称灵运为永嘉太守,“郡有名山水,灵运素所爱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遍历诸县……所至辄为诗咏,以致其意焉。”谢灵运的山水诗细致刻画自然景物,是与他肆意游遨名山水分不开的,同时也证明诗人的精神与山水的亲密是何等重要。
我向往永嘉,徜徉于永嘉的山水间,是想追寻谢灵运的足迹,从自然中得到几分精神的感悟。灵运诗中写到的绿嶂山(《登永嘉绿嶂山》诗)、石鼓山(《登上戍石鼓山》诗)、石室山(《石室山》诗)、白岸亭(《过白岸亭》诗)、白石岩(《白石岩下径行田》诗)……众多的山与水,究竟在永嘉的何处呢?龙潭湾、石桅岩、青龙湖、暨家寨、楠溪江、崖下库……我想,谢灵运当年肆意游遨,屐痕必会所至。“日没涧增波,云生岭逾叠”“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近涧涓密石,远山映疏木”……,谢诗中描写的永嘉山水景物,我不是看到了吗?谁说我不是踏着谢灵运的足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