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一天。
发出无数次“哐当,哐当”声后,列车喘着粗气,在句容桥头镇车站靠站了。我肩挑手提行李下了车。当晨曦初露时,我跟着大部队向隐隐在望的山峦走去。脚下是一条绵延的乡间小路,也是我的人生转折之路,我由崇明岛上的一个农民,正式转为崇明采矿团的一名矿工,到山区开采铁矿。
我们住的是临时搭建在山坡上的芦苇房,透风漏雨,夏炎冬寒。但这儿听不到抱怨声,有的是我们年青人的欢声笑语。我们吃的是大锅饭,胃口还特好,三五成群,头碰着头,会吃出一身热汗。这种惬意,在当今酒家是无法感受到的。
不久,我们实行了薪给制,食堂用起了饭菜票。连队里不分上下,工资一律16元,即12元伙食费,4元零用钱。我们这些正处在发力头里的小伙子,饭票是不能省的,只有少吃一块小菜,节省一点菜金来弥补零用钱的不足。也许正是当年的拮据,反而养成了我知足常乐的好心态。
报酬虽少,干活却一点不含糊。我们的口号真有点“气吞山河”:“叫高山低头,要河水让路。”连队几百号人马日夜奋战在香炉山上,开山找矿石,硬是使香炉山矮了一截。我们响应崇明采矿团团部的号召:边生产,边建设。目标是:“条条公路通山头,条条大路通塘口。”
当年,时有家乡派出慰问团看望我们采矿人,有崇明的,海门的……还记得南通军分区副司令员刘洪(电影《铁道游击队》队长原形)来矿区慰问时(当年崇明属南通专区),全矿两万多名矿工(包括南通专区各个采矿团)头戴安全帽,脚穿草鞋长统白布袜,整齐列队在下蜀火车站,欢迎这位曾在铁道线上威震敌寇的游击队长。
为了感谢家乡亲人的关怀,我们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劳动竞赛,“早出工,晚收工,月亮底下比英雄”,“多找矿,找好矿,欢迎家乡亲人来我矿。”矿工们热情高涨,生产捷报频传。有一个上午,我们用小担子把采到的铁矿石运出塘口,高亢激越的劳动号角响彻云霄。年少的我不甘落后,在山坡上急吼吼奔跑,拼足力气挑担。但到吹哨休息时,发现我挑的铁矿石仍是最小的一堆。我觉得脸上无光,枯坐一旁,心中闷闷不乐。是班长黄凤兴牵住我手坐到他们一起,“施在隆,你力气小,挑得少,但你已尽力了,不要难过。”我被感动得热泪满眶,只觉得“人间自有真情在”。
时光已逝去了五十多个春秋,我也由一个18岁的小伙变成年逾七十的老人,可记忆中的那些故事,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