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烟

　　二月末的一个下午，我在乡下。气温上升至摄氏二十度，阳光被薄云稀释，不刺眼，却有临春的温暖。在老宅的周边转悠。房子东边，一块不大的林子，香樟树居多，另有黄杨，水杉，玉兰，都长得并不茂盛。万物皆在等待，等春风，等春雨，等一个好时辰暴芽开花。漫长的冬天即将过去。尽管如今南方的冬天对南方人来说，已经不算冷，这个冬天虽然也有过接近零下十度的极寒，但这样的极寒扎不住脚，稍纵即逝，冷空气今天刚到，下一天气温又升高了，河水结冰的动机顷刻烟消云散。但等待春天，依然是植物和人类的共同愿望。

　　突然，发现林子里有一只色彩鲜艳的小花鸟。

　　从未见过这样的鸟。体型与麻雀相似，头顶白色，翅膀黑色，肚尾红色，还有灰，橙，褐，棕，远远望去，浑身上下，多种色彩纠缠在一起，泼翻了颜料瓶似的，在这个冬末灰暗的林子里，成为一道亮色。

　　我取出手机，对准它。它好像也发现了我，未待我按下快门，便一跃一跃地飞走了。过一阵，不经意间，又一跃一跃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老宅上已多时未住人，我见鸟如稀物，鸟见我，或也是稀物？鸟与人，彼此觉得好奇。

　　终于，拍到了一张小花鸟的照片。因为距离较远，拍得不清晰，但足可分辨其特征。赶紧在网上查：北红尾鸲。

　　名字有点拗口。

　　网上说：北红尾鸲，是一种色彩艳丽的中型鸟类，属于雀形目鹟科红尾鸲属，被列入《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主要分布于中国东部、朝鲜半岛、日本等地，在江苏、浙江等华东省份均有记录。网上又说，北红尾鸲之“北”，是说它的分布范围，北方居多。

　　回到家里，翻遍历代崇明县志，都找不到关于这种鸟的记载。请教目前最流行的deepseek，说北红尾鸲是上海常见的冬候鸟之一，每年十月底至次年四月初会在上海越冬。它们常出现在公园、绿地、灌丛等环境中。

　　还是有点迷糊，网上的话只好听听，不可当真。崇明有很多鸟，不说麻雀，斑鸠，喜鹊，八哥，伯劳，白头翁，一只只如豢养的宠物，在你的身边缠绕，唯独北红尾鸲，如果它真是上海地区常见的鸟，为什么从未见其踪影？

　　我把这张小鸟的照片发在朋友圈。朋友圈里一致的回应，都说没见过，没听说过。

　　在崇明岛，鸟的起落，多成群结队，飞起来黑压压一片，多的群种，一飞百只甚至千只，那只北红尾鸲，为何形单影只？有一只鸟就必定有第二只鸟。那天下午，我在林子里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不知它的同伴藏身何处，令我费尽猜测。

　　崇明岛成陆于唐代武德年间，最初的居民或逃荒而来，或避祸而来，或梦想而来，白手起家，开疆辟土，最终成就一番事业。一千四百年，蛮荒之地成生态之岛。人如此，设想鸟亦然。一只鸟的抵达，总有其因缘。如果它是这座岛上居住已久的原住民，那么，它居然藏匿得那么好，真有无穷的玄妙。如果它是新来的客人，那么从何而来，怎么来，为什么而来，原乡不好，还是它乡太美？

　　大多数鸟是黑色、灰白的，为什么北红尾鸲要打扮得如此五颜六色，为了拒绝，还是为了吸引？

　　这个冬末的下午，为一只鸟而费尽心思。无论如何，发现一只漂亮的鸟，如发现朵盛开的花，令人赏心悦目。北红尾鸲，一只穿花衣服的小鸟，一团丰富的色彩。或许，它真是冲着这座岛屿越来越好的生态环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