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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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08日 星期三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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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明强小学

  □ 刘锦涛

  明强小学有一个西校。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我都是在西校念的书。西校是一座大宅子,应该是某个有钱人家的房子,墙门很高,门楣上刻着花。分布在西、南和北侧的四个教室,围一个院子。教室大小不一,或许是卧室或客厅改的吧,窗户都很小,走进去,暗暗的,有些许神秘。有一间很小的房子做了老师的临时办公和休息室。穿过一个很窄的弄堂往北,是操场。操场的北面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五年前,我和一个小学同班同学结伴去看看,房子都拆了,墙门还在,已经破旧不堪,完全没有原先记忆里的高大了。前年与另一个同学再去看,墙门——那唯一的印迹也已经消失干净。废墟之上,有宿草和新生的野花。

  西校什么也没有了。

  所有的印记,都留在曾经在这里念过书的学生的记忆里。

  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班搬到东校上课。

  东校的校园也不大,南北两边,共有十来个教室,夹在中间的,是老师的办公室、食堂和几间宿舍。校园的西边有一块菜地,当年,经常看到勤工和放了学的老师在菜地里除草施肥。青菜长得碧绿。记忆深刻的,是学校的大礼堂。那是一个大殿,是我当年见过的最大的房子,比一般人家的厅堂还要大得多。我们在大礼堂里集会,举行开学和散学典礼,无数次欢声笑语在大殿里盘旋。如果请来了电影放映队,就如同过节,前一天便通知,让每个学生从家里带一块深色的围裙,用来蒙上大礼堂的窗户,把大礼堂改造成一座影院,那真是十分快乐的日子!多少年以后,我们才知道,那个大殿原来是一座城隍庙的庙堂。据《竖河乡志》记载,城隍庙由当地人宋氏捐资建造,在本乡庙宇中规模首屈一指。那时候,估计除了几位年长的老师,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座大殿里曾有城隍老爷端坐。多少年以后,我们又知道,这座校园,1929年,曾经是中共崇明县委机关的所在地,以俞保元为代表的中共地下组织在这里成立支部,进行地下活动。1995年7月,崇明县人民政府授予明强小学一块铜牌,上刻“中共崇明县委机关旧址,1929年秋——1930年4月,崇明县人民政府”。在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的时候,学校又成了上海市重要革命遗址旧址,新挂了一块酱红色的大理石牌子,上面刻着:“1929年中共崇明县委机关旧址”,下面两行小字:“1929年秋,中共崇明临时县委改为中共崇明县委,县委机关设于此。”

  在老师办公室的西边,有一棵柏树,很高大,很老,老到我们在校几年,几乎看不出它在长大。但它无论春夏秋冬,保持了一贯的绿色。一口钟隐在枝桠丛中,如一个鸟窝。到了规定的上课时间,某个老师拉一下钟的绳子,——当,钟声从树丛里飞出来,如一群惊鸟。在学校各处玩耍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也如群鸟奋飞,迅速奔回自己的教室。一个学校,可以挂钟的地方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把钟挂在树上。那是一口真正的钟,看不清是什么材料做的,应该是紫铜的,声音不清脆,很低沉,但很响亮,传得很远。一口紫铜的钟,钟声里有古意,有诗意,以铜钟号令全校,与如今的电铃相比,说不清的浑厚和庄严。现在一想起它,耳边依然会响起悠悠的钟声。

  我和我的同学们,在钟声里长高了。

  时间即使过去了几十年,即使学校早已在上世纪末就关闭了,当年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几任教过我的老师,依然深深地记在我的脑海里。施老师,吴老师,匡老师,滕老师,黄老师……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好看或并不好看的板书,他们表扬和批评我们时的神态,他们走进教室时威严或和善的表情。施老师长得好看,滕老师的大胡子和与生俱来的嘶哑的嗓音,黄老师谜一般的沉默,匡老师穿在凉鞋里的破袜子……现在想起,依然那么亲切,他们与一座乡村小学一起,组成了我们完整的童年的回忆。

  今年春节前夕的一天傍晚,我又去了一次明强小学。一堵后来修筑的围墙,将原来的学校包围在里面。大门锁着——那个大门,也非原来的大门。进不了门,只好站在门外往里观望。在半轮明月的照耀下,可见那棵柏树,是一个高大的黑影,木然而立。原先的那个门楼拆了,几间房子或蹲或卧,比记忆里低矮了。看不清整体的面貌,我的曾经的母校,如一个隐者,藏在乡村的角落里,仿佛想要告诉你先前的故事,却总是语焉不详,欲说还休。近处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犬吠,诉说现世的安宁和岁月的流逝。

  这所学校,从创办到关闭,曾有多少学生在这里进进出出,现在不知何往;曾有多少老师在这里执教、谋生,现在也不知何往。一座曾经热闹的学校,已经走入荒凉。我在学校周围徘徊一阵,在月光下站一会,从我身边擦肩走过的夜行人,看我一眼,加快步伐匆匆而过。我的曾经上课的教室呢?教室墙上的涂鸦,那匹奔马,那个按照某个同学的样子画下的人头,现在安好?我的坐过的课桌今日何在?以及桌面上男女同学的分界线是否已经模糊不清?我仿佛听到正在变声的尖利的童音,那是一群戏闹的孩子,那就是曾经的我们。他们乒乒乓乓地把教室里的长条凳翻到桌上,然后笑着,叫着,给泥地泼上水,把教室打扫干净,把黑板擦干净,然后将一个母亲亲手缝制的业已破旧的书包斜挎在身上,回家。回家了便进入乡村孩子的劳动,割草喂羊,把鸡鸭赶进鸡舍鸭舍。他们不像现在的孩子,整天围着课本,围着作业转,他们没有作业。他们是一群快乐的孩子。一群孩子,转个身,就已年逾花甲。我的这帮同学,也只是混迹于芸芸众生中的任意一个,难有青史留名者。但母校,是刻在生命里永远都不会磨灭痕迹的地方。因为有了母校,才有了叫“同学”的人际关系,有了花甲之年的聚会。同学聚会,这是返老还童的最简单易行的方法。

  突然,我看见了那两块牌子,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发出幽幽的光,似乎在召唤着我们回忆过去的光辉岁月。过了年,这里将要大兴土木,在原址修缮的基础上,建成崇明革命史料陈列馆,将百年老建筑打造成为市民群众引以为豪的红色“打卡”新地标。

  我的母校,将以另一种姿态,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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