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2019年深秋的一个早晨，人还没有起床，我已又一次打开收藏夹，欣赏起腾格尔演唱的《鸿雁》来：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略带忧伤的歌词，还有那直戳心窝的旋律，再次激起了我的共鸣。也不知是周边太过安静，还是我格外投入，一曲听完，竟然已是泪水涟涟……

　　对大雁的那份情思始于幼时。那时，母亲每天都忙于农活，我就被安排在地头一角。为了打发漫长的孤独时光，只好看蚂蚁搬家、看沟边的花草虫鱼。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我居然仰望起天空来了。这实在是一个全新的视角。大概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吧，我照例在田头呆坐。就是在蓝天白云之间，我第一次用心观察起一群飞鸟来，只见它们正整齐从容地向南方飞去。但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鸟，为何要南飞，将飞往何处，又为什么要不断变换飞行的阵型？

　　幼小心灵埋下的这些疑问，不久在父亲那里得到了解答。公社化时，父亲是放牧员，那些日子，我常常一袭短卦，加上一条不过膝盖的裤头，光着脚丫，像跟屁虫似的追随父亲左右。说来也巧，每年在江边滩涂放牧的周期，正好和雁群南往北还的时间吻合。许多时候，父亲在堤岸上看管牛群，我呢，就仰躺在父亲身边，看蓝天，看白云。

　　一天，我又仰躺在父亲的身边，恰巧鸟群正整齐从容地从头顶飞过，萦绕脑中的那些困惑顿时都被翻腾了出来。我哪能错过机会，缠着父亲要求他一一解答。没想到，父亲还真能说出一二。他告诉我，那是大雁，它们每年都要完成一次漫长的旅行……从父亲那里，我终于解开了萦绕脑际的所有疑问。后来，在小学语文课上，读到“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的句子时，我激动得有点手舞足蹈，因为不用老师讲解，我已经明白了大雁南飞以及雁群不断变阵的原因。我为大雁的聪明智慧击掌叫好，更为他们对生命的忠诚和对故土的依恋而钦佩之至……

　　是啊，这些勇敢无畏的精灵，为了完成这样一次旷远的旅行，一路上要经历多少磨难！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我的故乡也就成了大雁长途旅程的一个中转站和栖息地。每年的春秋两季，总会有成群成群的大雁，暂时中止旅程，从万米高空俯冲下来，到这个江心小岛落脚休整。那些日子，你会看到一批又一批的大雁在港汊里嬉水，在水草间觅食，在芦荡里小憩。那场面的温馨，谁看了，心里都会暖暖的……

　　当然，为了完成这次远行，大雁的牺牲会很大。有一天，我看见父亲手里提着一只从芦苇荡里捡来的大雁尸体。大雁死了，父亲沉吟片刻，告诉我说，大雁可能是力竭从高空栽下而死，或者是俯冲太猛，因惯性而摔死，还有可能是去芦苇深处觅食，被芦苇卡住而死。可以看得出，父亲在说这些时，脸色是阴沉的。末了，父亲去堤岸下的茅屋里拿了一把锹，在小树林里把大雁给埋了。

　　父亲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默然中进行的。但就是这种无言的举动，却给了我如此强烈的震撼。我后来对大雁一直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思，正是父亲给我播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