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出娘胎的第一声啼哭,就是喊海一般的宏亮。于是乎,“闹海儿出世,海龙王头痛”的戏言,在船女们的针线上缠缠绵绵,短短长长。
十二三岁时,他在港里偷摇舢板,摇得橹板发疯人也发疯;在海滩上追逐涌潮,追得涌潮发狂人也发狂。坐在船头的爷爷见了,烟管头猛地敲响一句得意话:“后生可畏,后生可望!”船身为之晃三晃。
毕竟喝了海水长大的汉子,年岁,注定在风、潮、涛的序列里植入生根;命运总是在雨、雾、雪的交替中起起落落;志向,却在橹、篙、舵的组合中勃发张扬。
虽说,多少湿漉漉的故事不曾入志,多少沉甸甸的世说无缘存史,可他舵棒上深深浅浅、重重迭迭的手印,正是船家原创的字行,日月所鉴,百代流芳——
过往险滩暗礁,舵绳牵波缚浪,两臂隆起的尽是镇海的锐气,弄潮的胆量。
穿越汹涛逆流,衣衫鼓动的风云,漫卷茫茫海疆,浪尖上的风帆,近看远望都是将帅的形象……
灯下,海大碗里的苦涩沧桑,晃晃荡荡,泼出的鼾声,却高一度好醇,低一度也香。一时间,牵系一生的航海命题,演绎成水天一色的烂漫意象。
潮来出港,号子铿锵,喊来了太阳,喊走了月亮,也喊出了劳累,喊出了力量。
汐去归航,风轻水软,橹把上滑落的船家小调,满船满舱。音韵里,有航路古远的澎湃;音色里,有浪花永恒的鲜活;音节里,有风旗既定的朝向……
“只为对大海的几分畏惧,才会对走波踏浪的人百倍敬仰”,哲人的一句话,就能把人的心怀顿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