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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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亡妻方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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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3月02日 星期三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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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痛
——忆亡妻方伟
  □许世联

  女人一般爱花。爱花的女人热爱生活,你也是。而且你还有晋代五柳先生的遗风,尤爱菊花,房前屋后,花坛花盆,总种满了菊花。一到秋天,金的、黄的、红的、白的,泼泼洒洒,一片花的世界。你就在这淡雅的花香里静静欣赏,良久,采几支花枝装点盆景,捋几片花瓣作为茶品。回房,冲上一杯香茶,摊开一方素笺,开始执笔遐思……如此一年又一年,成了我家独有的一道温馨风景。然而,今年一月,在这三十多年一遇的最冷的寒风中,你爱花如花的生命伴随着你种下的所有菊花一起香消玉殒,几月前还写下《帽子,帽子》的你,带着最后一顶帽子去了天国。这个大寒季节,给我留下了永远的痛!

  悲定思悲还是悲,痛定思痛愈加痛,三十多年来夫妻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总萦绕于怀,不思量,自难忘。

  犹如菊花,你独具风韵。你的风韵不全在你的外表,更多的是你脱俗的气质、洒脱的行文和热情豪放的情怀。早在中学时代,你就因为秀美的文笔得到师生的喜爱。中学毕业后,你的几篇讴歌美丽家乡的散文先后在解放日报、人民日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为你赢得了“才女”的美名。正值改革开放年代,乡镇成立了文化站,你有幸成为文化站专职群众文艺创作人员,在县文化馆柴焘熊老师的指导下,创作了戏曲、小品、山歌剧、沪剧等几十篇作品,多次获得市级奖励,成为上海市戏曲家协会会员。退休后,你开始散文写作,即使重病缠身,仍笔耕不辍,写下了《小镇风情》《居游散记》等30多万字的作品,在崇明县作协主席顾晓东老师的鼎力相助下,你加入了崇明作家协会,出版了散文集《岁月回音》。凡是写过文章的人都知道,写作是一项最令人头痛的差使,特别是搞创作,更是劳心费神,倍受煎熬。常见你天不亮就披衣写作,直到中午,有时中午饭都不吃继续写。晚上,又开始改稿,半夜了你的房间里依然灯火阑珊。一次次催你不要累着了,你总一次次回说不累、不累。多少人视为最苦恼之事,到你这里,却升华成了人生享受。受你的熏陶,女儿许方冬子从小就酷爱文学,并成长为她所在航空公司的文学才俊。

  文学,是你一生的不懈追求,是你人生的亮丽光环。你遗留下的红彤彤、沉甸甸的三十多本获奖证书和厚厚文稿,我将永远珍藏。它们凝聚的不仅是你的天才与智慧,还有你独特的风韵和光彩的生命。也正是这个共同爱好,当年使我们相识相爱喜结良缘。只可惜我们志趣相投,却未能携手到老,成为我永远的痛!

  犹如菊花,你常朴素淡雅。日常生活中,看不到你任何知识女性的清高或矜持。你的纤纤素手,在书写那些灵动的文字之外,还承揽了多少辛苦劳作!你勤劳,农忙时节,烈日下、农田里,时常有你羸弱的身影;洗晒衣物,打扫庭院,总是你在劳碌奔走。尤其是翻建、装修家里的楼房,前后历经几百个日日夜夜,你女做男工,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汗水。你节俭,满足于粗茶淡饭的布衣生活,从不愿奢侈一回,以至亲友在整理你的遗物时,竟找不到一件贵重的衣服和饰品。即使在你化疗期间,考虑医药费巨大,几百次的上海医院之行,有大半来回你都坚持坐公交和地铁。忘不了一号线常熟路3号出口,没有电梯,整整54个台阶,你是如何一步三喘、摇摇晃晃走上去的呀!数以百次的蹒跚艰难攀爬,你无意中不知感动了多少行人!也许正是你的勤劳和节俭,为你的病患留下了祸根。现在想来,这也是我永远的痛!

  犹如菊花,你更有傲霜斗雪坚强的风骨。回忆你的一生,可谓坎坷曲折、命运多舛。求学,你生不逢时;谋职,你历尽艰辛。人到中年,本该是安定的时期,你却还要经历屡次的撤并、调离、内退、定不了职称……但每一次你都正确地面对,坚强地挺了过来。最让人感动的还是你生了重病以后。2011年9月,一向坚持跑步锻炼的你,谁也想不到查出了绝症。去上海胸科医院复查,一张张报告无情地显示:肺癌晚期,大量胸积水,脑部多发性转移,怀疑骨转移。专家判定,生命至多半年至一年……晴天霹雳!我们抱头痛哭,生平第一次感到天旋地转。但第二天,当一轮旭日东升之时,你已经恢复了常态,微笑着选择了化疗。从此,你走上了漫漫四年余的与病魔抗争之路。

  化疗,一个可怕的医学名词,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感受多么残酷。每次化疗后,你恶心、呕吐、四肢无力,白细胞、血小板狂跌,需要不停地验血打针。一个月后症状稍有好转,便又要开始新的痛苦轮回。你一向珍爱的满头青丝,也随着化疗的深入大把大把脱落……一般人至多只能承受10次以内的化疗,你虚弱的身体,硬是凭借非凡的毅力和对生命的热爱,四年中一共换了五六种化疗方案,做了34次化疗,中间为了治疗脑部转移瘤,还另外做了2次10多天的头部放疗(一般人一个部位一生只能做一次放疗)。到后来,医生、护士、病友见到你,都向你投来敬佩的目光,因为是你,一个弱女子,创造了医学上多个奇迹。你的顽强、自信、笑脸和你的鼓励,让许多本来已经绝望的病友,重拾起了战胜疾病的信心,延长了生命。

  你的坚强还表现在病中的服药和吃饭。除了化疗,你每天还要服大量的中西药,十多种,一大堆,都是苦涩难咽之物,看着就让人害怕。但你总坚持全部服下。有时刚服下就全呕吐掉了,你休息一会后再次服下。吃饭同样如此,疾病加各种药物,折腾得你常年没有一点胃口,但你为了服从医嘱,增强自身免疫力,总竭尽全力吃下每一顿饭。就是在你临终这天,你已经虚弱得气都喘不过来,却还是坚持咽下了我喂你的小半碗米粥。看到前来探望的亲戚朋友饮泣流泪,你还强打精神,嗫嚅着安慰:不要悲伤,不要悲伤啊!我们答应着:不悲伤,我们不悲伤。但我们的泪水却在心里汩汩流淌,为你的病痛折磨,更为你面对病痛所表现出的令七尺须眉皆汗颜的坚强!

  记得在你病危的最后几天里,你一反常态,总是睁大眼睛,定定地注视,注视每一个来看望你的亲友的脸,注视周围的一切。知道你是舍不得啊!知道你走不前啊!你还有许多酝酿中的小镇故事没有续写,你亲手记录在本子上的看望过你的亲朋好友还没有感恩,你喜爱的菊花来年还需要你去侍弄,你的女儿尚未成家,你的老母时常患病,更有三十多年来相濡以沫的丈夫,你不忍心让他从此青灯孤影,冷月寒衿,独守空房……

  然而,天命难违,耶稣召唤,你这样一位优秀、坚强的女子,还是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2016年1月28日上午10时50分,在亲人的呼唤声中,你停止了呼吸。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痛绵绵无绝期!我唯有祝愿:方伟,你在那边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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