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绥娟

　　小时候，外婆家是一个港湾。

　　在外婆家可以什么都不操心，远离母亲严格的管束，不必做家务。有小姨张罗各种休闲娱乐活动，还有外公从上海带回来的各种好吃的，和泡泡糖。

　　那滋润，正如梅雨天的泥土；那心情，却是万里无云的秋日晴空。

　　最喜欢雨天，大人们不必出门下地，女人在家纺织，男人搓稻草绳。小孩子们呢，捉迷藏，听大人们边做活边讲故事，吃着大人炒的蚕豆或者爆米花。或者就静静地看着屋外，屋檐滴水成串，珠玉一般跌入盛水的缸里，雨大时唰唰响，雨小时叮咚叮咚，有点落寞，也有点莫名的欢喜。

　　外婆家宅子中心的场院特别平整洁净，雨天里一层水，随雨滴落下，水面布满小涟漪或大水泡。这一片天地是属于蛤蟆的，大的悠悠闲闲，过好久跳跃一次，小的显得欢实，不停地跳。

　　我看着外面，等待雨停。夏天时，雨停了，小姨会带我去河角上的“车口”（水泵房）玩。外婆家附近的车口很大。

　　大雨过后，车口的水泥板渠道里也有一层薄薄的水，里面会有很多小鱼小虾，人走进去泼啦啦响。车口外的电灌（水渠）里，也会有许多鱼，电灌脚上一个个洞里，则有不少螃蟹，是毛蟹或蛸蜞。小姨胆子大一点，手伸进蟹洞里，然后哇哇叫着抓出一只。从泥里挖出，蟹全身裹着淤泥，螯的动作不灵活，抓它的人可以不被夹到。挖出后小心抓住蟹盖子两侧、爪子根部的位置，在水里哗啦哗啦洗几下，漂亮英武的一只蟹就看清了。无论大小，都会令我们激动。

　　雨终于停了，小姨拿着水盆带着我向河角出发，河角和外婆家隔着大约三个宅的距离。河角上车口边住着两家姓崔的邻居，是懒儿家和白丫头家。

　　懒儿是男孩，年龄和小姨相仿，家里最小，被宠得懒懒的，我们很少和他玩。东边的白丫头姐妹，比小姨略小，是我们的玩伴。小姨带着我走到河角，皮肤白皙的白丫头正站在屋外不知做着什么，看见我们，问：“你们做啥去？”我们回答：“到车口玩。”白丫头有点兴奋：“等等一道去吧！”

　　她家的院墙其实是一排木槿树，长得密密的，修得齐齐的，春夏之际开满花。转角处高高的大树（不记得是什么树），屋角边也是大树，屋后是竹林。我抬头仰望大树，夏天里我总会下意识地观察树，因为枝叶间有知了，还有知了壳。在自己家宅上，我每天凌晨就起来，跟着玉英观看知了蜕去棕褐色的壳，那一刻也让我们兴奋。刚出壳的淡绿色的知了才是最漂亮的！不过，没多久就成了黑色。我们看着知了爬走，就去收获那壳（蝉蜕），并继续四下里搜寻，这也是很有趣的事。收集到一定的数量以后，玉英带着我去卖掉，转头买棒冰和小人书。

　　外婆家那边的孩子们不拾知了壳，我看到白丫头家的大树上有好多，很是兴奋。白丫头看我看树的样子，笑着说：“你是不是找知了？”就从家里拿出长柄小网兜，我接过来，对着树干上一只知了扣上去，“知”地一声，知了逃走了。白丫头姐妹和小姨哈哈笑着，又教我去扣另外一只，又跑了。如此反复，我很有点不好意思。

　　白丫头看我抓不到，出手帮我。她仔细搜寻，找到一棵枝桠稀疏的树上一只知了，悄悄地移过网兜，对准知了，迅速扣上，知了惊飞起来，落入网兜。“哦……”大家一阵欢呼，从网兜里捉出知了，轻轻捏一捏它，想让它叫，结果它不出声。被我们欢呼声吸引过来的懒儿拿过知了翻过身，看它的肚子，说“是哑了（liao）”！大家有点失望，白丫头说再抓，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捕捉，几度失手，好不容易抓到一只会叫的，兴奋感不太强了。因为投入努力太多的缘故吧，大家觉得一只不过瘾，就继续抓。

　　直到外婆在后门口喊着“小——琴——（小姨的名字）”，我们才发现快傍晚了，白丫头慌慌张张说“要烧饭了”，小姨也慌慌张张地带我回家。

　　车口没去成，鱼也没抓到。不过外婆从来没有指望我们抓鱼回家做菜。